今天的“博爾赫斯”公號,陳東飚譯出了博爾赫斯的《一個夢》:
在伊朗一個荒涼的地方有一座不算太高的石塔,既沒有門也沒有窗。在唯一的房間(其地為泥,其形為圓)里有一張木桌和一個長凳。在那圓形的單元里,一個長得像我的人用我不懂的文字寫著一首長詩寫一個人在另一個圓形的單元里寫著一首詩寫一個人在另一個圓形的單元里……這過程無窮無盡也沒有誰能讀到那些囚徒們寫下的東西。
我們這里好像也有一首類似的歌謠,記得是:
從前有座山,
山上有座廟,
廟里有個老和尚,
和一個小和尚,
老和尚對小和尚說,
從前有座山,
山里有座廟……
我去網上搜,發現這首歌謠的版本很多,其中程琳演唱版的歌詞和博爾赫斯表達的意思略近:
從前有座山
山里有個廟
廟里有個老和尚講故事
講的什么呢
從前有座山
山里有個廟……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沒完又沒了
從前有座山
山里有個廟
一代又一代
一代又一代
沒完又沒了……
細讀起來,就可以明白,童謠畢竟只是童謠,繞來繞去,好玩兒而已。而博爾赫斯寫的是故事,是小說,最后一句充滿迷宮一樣的悖論。
今天結束中秋小假,點卯上班,照例上午是會,下午是會。終于空閑一會兒時,讀到了博爾赫斯的《一個夢》。從這《一個夢》又想到老和尚講給小和尚的故事。從老和尚、小和尚我竟然又想到了書房。和尚啊廟啊之類與書房有關系嗎?
我想到一句話:
沒有廟的和尚是游方。
又想到:
沒有廟的游方就像沒有書房的讀書人。
又想到:
廟之于和尚就像書房之于讀書人。
又想到:
書房就是讀書人的廟。
正瞎想書房與廟,快遞到了。拆開一看,是我在網上訂的一本《藏書·家:愛書人與他們的理想書房》。十六開的圖文書,紙面布脊精裝。美國設計師尼娜·弗洛登伯格著,謝德·戴格斯攝影,山山譯,上海文化出版社2022年7月第1版。序言是綠茶寫的,有趣的是他把他兒子小茶包寫自己小書房的作文也附在了后面,又堂而皇之把他兒子的大名放在了序言第二作者的位置。序的標題是《我們如何與書籍同在一個屋檐下》。這個“我們”應該是指他和他兒子,其他讀者讀至此就不必認為“我們”也包括自己了。
正如此不正不經地想著,又來一快遞。打開一看,又是一本書。再定睛一看,竟然又是一本關于書房的書。而且,竟然就是綠茶寫的,名為《所幸藏書房》。
這樣的一天,奇巧得有些蹊蹺:博爾赫斯。一個夢。和尚。廟。書房。愛書人與他們的理想書房。所幸藏書房。
寫到這里,再回頭看看博爾赫斯寫的那幾行字:
在伊朗一個荒涼的地方有一座不算太高的石塔,既沒有門也沒有窗。在唯一的房間(其地為泥,其形為圓)里有一張木桌和一個長凳。在那圓形的單元里,一個長得像我的人用我不懂的文字寫著一首長詩寫一個人在另一個圓形的單元里寫著一首詩寫一個人在另一個圓形的單元里……這過程無窮無盡也沒有誰能讀到那些囚徒們寫下的東西。
一個長得像我的人……用我不懂的文字寫詩,而“我”又知道寫的是什么……而沒有誰讀到那些東西……
一個新的世界,就這樣誕生了。而我寫的那些文字,只是表示一些事發生了,世界卻不增不減。
第一次,我讀博爾赫斯的文字,讀出了宇宙大爆炸的感覺。他的宇宙至今仍在膨脹。而我的世界,在循環中漸漸萎縮。
胡洪俠/文
京公網安備 11010802028547號